提著放滿教科書與教具的袋子,隨著鐘響匆匆趕往六年級教室時,驚然川堂對面一樹的粉紅,花開得這般燦爛,落英繽紛得如此豔麗,襯上湛藍的天空,世界似乎因此而開展了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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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是三四月的春天,也不是桃花、櫻樹盛放,那我不知其名的樹用它最狂妄的姿態,在秋季時分裡展露它令人驚豔的美。突然被震撼了,一直存有既定的印象是:秋季乃萬物開始枯黃凋零時節,色彩該是或黃或橘或紅的深暖色調,怎忽然一樹的粉紅使人遐思春日?

好想向學生說:「你們知道嗎?就在你們教室外面,有一樹的花開得好燦爛!」終究還是作罷,依然按照課本進度教學著,這校園裡的美麗,只偷偷藏在我心頭,想著哪一天要記得拍下照片來。

這一注意,也連帶注意到別的植物,才發現原來很多植物都是在秋季開花的,哪裡像古人詩詞裡所寫的「菊花開盡再無花」?走在附近的大學校園裡,葉子綠得很夏天的樹,樹上結滿一叢叢的淡紫色小花,掉落在地上鋪滿草地也鋪滿了水泥地。兩旁就是車水馬龍道路的小徑,兩旁樹木撲天蓋地遮蔽了人行道,鵝卵石走道上落下無數金黃鑲紅邊的小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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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承認,自己對植物很無知,即使從小生活在鄉下,即使很多植物眼熟得緊,卻始終說不出它的名字。但這卻不妨礙我對自然花草樹木的欣賞與喜愛,或者,正因為我沒有那些『學名』『生長時期』『根莖葉用途』等學術知識的包袱,才能用單純美的目光去欣賞?再精緻的人工製品,也比不上自然界的造化,一草一木、一花一葉,其紋理、形狀與排列,都美麗、神秘得足以列入美術館裡,供人好生仔細鑑賞。我如此深信。

回到故鄉,寧靜的鄉村,更能覺察到周遭的動物,那些不被人類所豢養的自然界動物。穿梭於田野菜園間,自行覓食又偶有供食的貓兒;溪流裡、水面上突然間拍著翅膀、彼此追逐的水鳥;清晨敲啄廁所窗戶,彷彿喚人起床的鳥;還有那棲息於窗外土地廟旁大樹上的諸多鳥兒,早晨也鳴叫著、啁啾著,引得人不禁推窗凝望。甚至連馬路上一隻笨拙的老鼠努力要過馬路卻困在其中的姿態,或搞不清楚領空、硬要學人類高度而低飛的雁鳥,都能夠讓人萌生幻想出一段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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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什麼『動物保護』的話,會不會其實是人類一廂情願的自以為是?因為我們自詡為『萬物之靈』,相信世界萬物無非為了人類而造,所以將一切納入人類的掌握之中,從而同情憐憫那些遭受虐待、無依的動物們,要揚旗吶喊地保護牠們。

但,這個地球、這塊土地從來就不只是人類的而已,同樣身為自然界的一份子,任何生物都有其存活使用的權利,談『保護』,其實是用高高在上的角度,給予那些生物施捨和同情。不該是『保護』,我以為該用的是『節制』一詞,人類應該明白的是對土地不可毫無節制地濫墾伐、亂佔有,而只取所需的自制。

比起特地到美術館去觀賞名家的藝術作品,我更珍惜生活周遭的一景一物所呈現出的美。從房間窗戶望出去的土地公廟與斜坡道上的樹,橋邊的涼亭和那棵百年粗壯的茄苳樹,永遠都有釣客駐足的鳳山溪以及環繞它的山色波光,河堤出入口旁的一樹鳳凰木,還有幾年荒廢不再耕作而恢復原始姿態的小小叢林,通往市場的斜坡道上總有老婦人在掃落葉…

這些景色人物構成了我對故鄉的依戀,也是心靈富足的來源,或許此地之所以有『長壽鄉』之名,有許多年高之人的理由,也在於此吧?我不願意去想像這塊土地建造快速道路的模樣,在我最愛的水光山色間橫架上一高架的公路,讓那些外地人瓜分此地的美景,卻徒留本地人一道殘忍的疤痕。

我寧可縣長忘記有這樁事情,更不希望此案子成為現實。看著許多政治人物的政見無非「建設」「革新」「改變」,不禁搖頭,這些人難道不曉得「無為」也是一種「治」嗎?不知節制地大興土木、破壞一地,而使得那塊土地失去了原有的風貌,算什麼?真是比「毫無建樹」更加可怕的事情。

屬於自然的,就留給自然,別剝奪牠們的生存。我更唯恐有些人以『保護』為名,打著『規劃景觀步道』之旗號,卻把原有的一切給摧毀破壞,打算以人工的方式砌造棧道、壁面或建築物,使得原本自然的美景,傷害殆盡,再無完好之膚。還居然以『保護自然』而沾沾自喜著,實在可悲至極。

但,我也並非全然的反對都市綠化計畫,前者所說是強將原本就很自然的土地進行公園化的改造,那是顯得矯情做作。但一個早已被人類開發過度的城市,卻需要用人為的力量勉強喚回自然界的植物動物,因為不做,這城市只會愈來愈荒涼。

永遠記得讀大學時,台北市的大安森林公園還是我們眼中的一個笑話:幾株弱小不振的樹木用支架撐持著,黃土地上沒什麼草,那些小樹似乎再怎樣努力也不可能成為『森林』。然而不過十年光景,如今走在公園裡,若無指示牌引領方向,恐怕真能迷失在高聳的林木之間,那句『十年樹木』之語原來不是妄言。

如果放棄在都市裡開拓綠地,如果放棄維護城市的一小塊公園,那城市將永遠被灰色所籠罩。曾經因為無知而失落了自然的都市需要用人力來找回它,即使最初被嘲笑也不該停止努力,因為時間將證明一切值得,當我們走在林蔭大道下時,別忘記,它曾經是一棵孱弱的小樹苗。

只唯恐有人分不清楚本和末,誤以為樹木修剪得整齊、草地平整亮麗,有著鐵椅、木棧道的公園才叫做親近大自然,然後將原本自由生長的林木花草推平,大興土木、建造工程,最後再插上幾株一季便亡的花朵盆栽,說這叫做『美麗』,那才真是扭曲了『美』的含意呢!

我沒什麼美學的修養,也不懂那些中西藝術學派歷史,然而我曉得:因為生活裡小小事物而感動、駐足,心靈也會因此而豐富,能夠感受到這一切的自己,即使不上美術館也沒關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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