讀罷《閒情偶寄》的『詞曲部』、『演習部』,只覺李漁是一在文字上頗有造詣之人,雖然欽佩不已、贊同再三,卻也習以為常地將他歸類為傳統文人。看畢『聲容部』後,發現了李漁另一副面孔,不單單只是愛好女色的尋常男子而已,而是能為女子著想的超貼心好男人。(每次我都想到替屈臣氏代言的小豬…)

總是這樣,看過『詞曲部』『演習部』便歇息,只因心中猜想論及女子容貌應該無太大見解,直到看過『聲容部』才知道自己錯了;同樣的,看完『聲容部』就覺得論述蓋房子、家具之類的『居室部』『器玩部』恐怕沒什麼值得看的。然而,事實再次證明我錯了…對於自己書寫內容向以「不落俗套」為傲的李漁,再三令我這個四百年後的讀者驚豔,其思想文字即使過了四個世紀,依然閃耀著獨特的光彩。

若說『詞曲部』『演習部』的李漁有著編寫劇本、排練戲劇兼劇作理論等多方面表演及創作才能,會使人思及「雲門舞集」「表演工作坊」乃至於「相聲瓦舍」等藝術團體及人物;則『聲容部』的李漁也不免讓我想到明明身為男性,卻常為女性發聲的牛爾或小豬;那麼閱讀『居室部』『器玩部』則令我不自主想到某些生活美學大師、建築室內設計師,以及產品設計師等人物典範。

本以為談論住宅、器具,大概會十分乏味吧?但李漁再次顛覆我的想像,他的談論裡並非一般知識份子的迂腐老調,而在在都展現出個人獨特的美學概念,卻又不僅只是紙上談兵、空口胡說而已。在審美的意念之上,李漁還能夠將所思所想落實到生活情境裡,徹底改造日常用品,真正達到「設計」以改善生活為目的的精神,而不僅僅只是追求外型的美感而已。竊以為,拿李漁和當今任何一位設計師相提並論,也絲毫不遜色。

雖追求著生活的美學,但李漁的作為卻半點都不好高騖遠,甚至可說相當務實。他談論環境首重乾淨,便說明灑掃庭院的重要性,卻不僅只是隨口說說而已,他甚至提出相當實際的建議:掃地前要先灑水,以免灰塵揚起。這實在不是個遠庖廚、疏家事的人能說得出來的事,由此可知,李漁確實親身實踐著某些生活雜務,從中體會著生命哲學。

而李漁在器物的設計上,也著重其實用性,甚至某些在今日人眼中看來,也不失為一極佳點子:說到櫥櫃的設計,李漁認為藥房那種多格的抽屜極好,最好每戶人家都有一個如此的櫃子。另一方面,他也建議設計一種活動式的櫃子隔板,櫃子兩側安裝固定裝置,需要時則放置隔板,可使物品的放置不浪費空間,若要放置高大的物品,再將隔板拆開。這種設計正是今日可組裝式櫥櫃的想法,如此實用性高、具管理性質的家具,很難想像居然在四百年前就有人提出。

李漁還設計了一款多功能的暖椅,上有暖爐、薰香,身在其中好不舒服,而且有抽屜可放置文房四寶、書籍簡冊等,文人精神所需者,唾手可及,加上它立可當椅子、臥可作眠床,加上兩根木頭抬起,便成了一轎子,頓時間,坐臥行走都輕易無比。如此看來,這暖椅簡直可媲美某武俠小說裡的不思議機關轎子,便是今日也罕有如此多功能的椅子,光是點子就足叫人驚豔不已,想到李漁也許真能將之實現,更佩服萬千。

李漁所生活的社會畢竟與今世有四百年之差,在那樣的環境裡、那樣的背景下,我們不可求其發展出高科技的技術,然而值得欽佩的是…針對當時的物質情況進行改良與精進:李漁談論要使燈燭明亮,需得勤剪常修,尤其在看戲之時,人影幢幢,實在礙眼,他設計一長柄剪刀,能夠不取下燈燭而修剪燭芯,又設計一機關,可憑拉繩便取下燈火,不需爬上爬下取燈、修剪再放回。

而在冬日寒冷時節,或者是書寫正陶醉之時,倘若尿意興起,該如何是好?李漁道:尿在便壺裡,終究使房間有股尿臊味,又不想大費周章到戶外解決,難道沒有更好的方法嗎?他終於想到辦法,便是利用竹筒做導管,在房內插一竹管到戶外,則所排泄者直接通到室外,房內便不會有臭味了。當李漁連這種便溺之事都說分曉給人知時,更由此可知他的不造作、不扭捏了。

我有所感的是,或許在今人眼中看來,往昔幾百年似乎並沒什麼太大的改變革新,電力尚不存在的時代裡,一切都是老舊陳襲。然而事實卻不是這般,人們仍努力地改善生活,一個點子、一個創意都彌足珍貴。李漁並不曾因為當代許多事物與前朝無二異,於是索性放棄改良,更不曾認為一切便該理所當然那副模樣。正因能檢討生活的缺憾,才能體察並且改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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